第五百一十八章 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香却并不理睬她的道歉和忏悔，只是继续说道，“我不羡慕你们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也不羡慕你们的锦衣玉食、万亩良田，我只羡慕你们从来未曾尝过仇恨的滋味，从来不知道‘家破人亡’怎么写。你们的爹爹，在对外人时那样不择手段，然而在对你们时却又是那样好，即使带着一己私欲，却也让你们规避了不少危险。而我呢？这些年来谁又曾经替我挡过风雨？”
往年的那些个本应该已然被尘封了的丑恶往事，如今在经过眼前这个面容青涩、嗓音稚嫩的女子，一桩桩一件件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出来。
一声声诘问，好似沉重的铁锤般敲击在人心中。苏大小姐兀自啜泣不语，一边的苏员外更是满面悔恨，嘴唇翕动了几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下意识害怕地逃避开来，只赶忙将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兀自缄默不语，然而那颤抖的指尖已经清晰地暴露出了他的心虚。
唐夜霜眼角的余光正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墨黑的眼中不觉掠过几分厌恶。
眼见得李良只是抿着线条冷硬的薄唇，并没有开口说话，苏大小姐的面色愈发凄惶起来，不顾脖颈上紧紧贴着的刀刃，只一把抓住了李良的手腕，乌黑的眸子重新燃起了一丝希冀的光泽，声色也逐渐激动了起来，“就当是我求你了！从前我们家对不起你的，就由我的命来还吧，如果这一辈子还不够，那便下一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能够放过苏家！”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她细长白皙的脖颈霎时被李良手中紧紧贴着的刀刃划破，鲜红的血与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着，看起来分外可怖。然而她却好似半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极力挣扎着，似乎想要求解一个答案。
倒是没有想过看起来柔驯文弱的苏大小姐骨子里竟有这般刚烈的一面，倒是跟外表活泼讨喜内心顽劣幼稚的苏二小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唐夜霜拧了拧眉心，心中在惊讶的同时，也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这苏大小姐俨然已经生出了寻死之心，然而这李家兄妹已经为了这个报复的计划筹划了这么多年，如今又哪里是她是三言两语便能够抵消得了的？
果不其然，李良仅仅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便已然将她攥住自己手腕的手一点点地推开了，语气一如眼神般冰冷刺骨，“来不及了。”
听到这四个字，苏大小姐眼中的光芒瞬间如同一盏枯灯般熄灭了，转而又慌不迭地想要向身侧的李香求助，“春香……春香……我跟你认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你就看在我平日里待你不薄的份上，能不能放过苏家……求你了……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爹爹的错，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了不是吗，你们如果想要报仇，冲着我来就好了。无论你究竟是春香还是李香，我们都曾经那样好过不是吗？我求你，我求你们，我爹爹一把年纪了，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我妹妹……我妹妹还不懂事，你们也是知道她性格的，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够承受这些苦难呢，求你们放过他们吧！”
李香望着面前声声祈求的苏大小姐，眸光闪烁了几秒，先是流露出了几分不忍，然而在眼角的光芒触及到不远处的苏员外时，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重新坚定了起来，只漠然地退开了几步，拉开了与正迎着刀锋挣扎的苏大小姐的距离，一边冷冷地弯起了嘴角，“谢谢大小姐这些年来待奴婢的好，只是奴婢忘了告诉您的是，这些年来，我在府中待的这些天以来，没有一天不让我觉得恶心的。”
停顿了数秒，看到面前的苏大小姐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恐和哀伤，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没由来的快意，连带着方才一闪而过的怜悯和不忍也终于消失于无形，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字仿佛都染上了血泪，铿锵有力，“包括跟你们说的每一句话，跟你们相处的每一个时辰，甚至还包括你对待我的那些好，我只会越发地恶心。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遭受着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从没有一个时辰是真正开心过的。这种感觉，你能够体会吗？”
没有等到已然泪流满面的苏大小姐张口回答，她已然含着几分哽咽冷笑出声来，自顾自地已经摇了摇头，“不，你不能，你们永远不能。你们自出生以后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用着由我爹娘当年打拼下来的血汗钱搬入京城，住在这样的雕梁画栋中，没见过血腥黑暗，不知人间疾苦，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东边铺子这回进的胭脂没有西边铺子来得显色软滑，北边的布庄这回送来的几匹料子不衬肤色，南边的那家人真不识抬举，明明知晓你们是注定要进宫选秀的，却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提亲。又或者是猜想着入宫以后，又会有多少的艰难险阻等着你们，会不会有别的秀女比你好看、身上衣服的款式比你们新颖，更加夺人眼球，会不会有别宫的娘娘给你们穿小鞋……”
说到这里，她不觉勾起嘴角一笑，无尽的讽刺，一边抬起血红的眼睛来，面上虽然是在笑着的，然而眼中的厉色却如同恶鬼一般，“你可知道，每次你们跟我随意地抱怨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的不屑，又有多么的羡慕么？为什么你们成天可以跟家人在一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有强说愁的能力，我却在同样的年纪需要背负着仇恨进入府中，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用我爹娘当年用命换来的钱财吃穿玩乐？”
苏大小姐呆呆地看着面前难能流露出最为阴暗的一面的李香，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辩解些什么，然而话还没有开口说出来，眼中积蓄的泪水已然如同黄豆般滴滴答答地掉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