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五章 各有不足

顿了顿，慧能继续淡声说道，“身为佛家弟子，若是一心关照自己的修行名声，而枉顾苍生太平，又如何对得起自己修下的佛？”

话已然说道了这个份上，再继续多说下去看来也是无益。归一大师一点点地握紧了手中的锡杖，自那枯瘦的手背之上爆出了根根青筋来，可见他此时此刻还算平静的外表之下实则已然蕴含了多么愤怒的情绪。

同坐轿内的慧安在一边看着师父的反应，一时间不免也微微咬了咬牙关，状若自然地别过了头去，面上的神色沉在那一处方向落下的阴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却总觉得其中有着几分诡异。

若归一大师不是知晓自己已经快到大限之期，油尽灯枯，实在再无法去培养新的好苗子了，然而住持之位直到如今却还是没能找到比慧能更为合适的人选，他又如何会这样凶神恶相，如此心急，一切只为了能让自己的这个傻徒儿回心转意，回来接手自己的衣钵？

在归一大师身边坐着的慧安原本一直不敢参与师兄和师父之间的话题，可如今见到归一大师的面色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不免也有些慌张了起来，只在旁边轻声唤了两句，“师父，师父？您如今……”

归一大师因而弟子的唤声而稍稍地回过神来，却只是摆了摆手，制止了慧安继续问下去，一边那探究的视线也不禁浮掠过了慧安身上。

他当初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转而让慧安来接替自己的衣钵，只是这世上的事情都难以得到两全。慧安倒是从小到大都让自己省心得很，无论是功课还是往日里的行为都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出差错，也的确是优秀的，而且，在关于其他的事情上，他的观点也与他有着绝对的契合，无论是否是刻意迎合亦或者是跟随大流，都无疑意味着这是一个好管教的合格弟子。否则也不会让他连同慧能一同跟自己出来，以扬名声。只是，大抵是天赋和后天努力的区别，慧安在比起慧能来说，的的确确又在某种微妙的地方差了几许意思。

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然而所谓“差之毫厘，聊以千里”，这慧安从各方面来说，的的确确都不能算是他心中能够接任住持的满意人选。

更何况，他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也看得出来。慧安虽然面上纯良安顺，然而却总有几分戾气所在。但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些戾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后期能够好好调休，也还是有拯救的余地的。但是，在如今这个状态之下，他也不敢确定慧安的路又会走到哪里。

两个在外人看来无比优秀的弟子，如今在他的心中，却各有各的不合适。如今人们都艳羡他门下弟子年轻优秀，又已然有皇家支持，可谓荣耀之最，却大抵万万想象不到，最后连住持之位都后继无人。

想到这里，归一大师的面上已然沉下了几分，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急切地说道，“慧能，你真的就不在意自己此前建立下的修行和名声了吗？”

让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就这样与妖精沦为一伍，他就算此前留下的狠话再为严厉，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又如何能够忍心？

而轿子外头的慧能虽然看不到归一大师的神情，依旧站在原地，脊背孤直，好似一株修竹，虽然未曾流露出凌厉的滋味，但是那其中的坚韧却早已然展露得鲜明，带着更为让人忌惮的力量。而此时此刻，他的声色清朗，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一字一字，尤为清晰确定，“弟子向来在意的都是，天下苍生。”